姬川离

※星际背景，全文1.4w字；姊妹篇【喻黄】《我要回老家结婚》 。科学名词及原理有部分杜撰，勿考据。

  

　　“数据传输完毕……自动断开链接。”

  

　　蓝色的光芒从透明的线缆里流逝，许博远睁开眼，淡蓝色的眼眸眨了眨，恢复成黑褐色的瞳孔。

  

　　与此同时，房门上的通话铃震个不停，显示来电人“笔言飞”。

  

　　“老蓝你可算接了！怎么今天备份花了这么久？是系统要升级了吗？”

  

　　“没什么问题，你别瞎操心。我就是整理了一点旧资料。”许博远应着，一边拔下脑机同步仪上的U盘，指尖一弹，U盘的接口就缩了回去，化作一个九层圆环的星盘挂饰——听说这个设计是源于一千年前地球古人类对太阳系的刻画。

  

　　“没问题就行。你要是忙完了就赶快收拾一下，喻舰长安排咱俩出外勤。”笔言飞催促道。

  

　　“外勤？去哪里？”许博远顺手打开胸腔翻盖，把星盘放进去。

  

　　“去地球。一小时后会有兴欣的战术舸经过，把咱们捎过去。具体什么事不知道，但是看舰长挺高兴的样子……哎你说兴欣是不是太抠了，别的船型都不买，全买的战术舸，就到处捡零件改装……”笔言飞一说起来就跑题，“现在衰变期过去，地球又要重新开发，你猜兴欣会不会来吃两口？”

  

　　许博远没回应。

  

　　“喂喂喂，老蓝？断线了？”

  

　　许博远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就没有别的顺风船去地球？”

  

　　“唔，下一班顺路的还得好几天呢，怕是等不及。你是不想坐兴欣的船？怕被认出来？不可能的，你换了个壳哪有人能认出来。”笔言飞劝道，“抓紧时间啊，我在7号出舱口等你。船号XX001214。”

  

　　许博远腹诽道，早八百年就被认出来了，但“来电终止”的字样闪过，他只得认命地拉开衣柜，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就拎着包出发了。穿过自动传送的电梯走廊，就能到达蓝雨星舰的外圈。

  

　　蓝溪星是溪山星区最大的一颗恒星，蓝雨星舰就是以它为公转参照物的。整个蓝雨星舰的外表都罩了一层高透的高分子玻璃，能看到遥远的光芒和黑暗在周身的广袤天幕上汇作如雾的溪流。特别是蓝雨战舰驶离星港后，蓝雨星舰就空出来一大块视野极好的天幕观景台。许博远倒是很喜欢在那里逗留。

  

　　此刻他穿过电梯走廊，遇到了不少冲他打招呼的同事，他也一一微笑回应。

  

　　不过以他过人的听力，却还是听到了一些让人不太愉快的东西。

  

　　“……他就是你们说的蓝团？就是他？看起来好年轻啊！他应该是蓝雨骑士团选拔出来的吧？”

  

　　“蓝雨骑士团的人多了去了，能进圆桌会议不就十来个人？”

  

　　“呵呵，他又不算个人，身上根本不知道还有几个细胞是他自己的。”

  

　　“难道他是机器人？我看他资料卡没写啊？”

  

　　“二十年前那次爆炸，他都被炸成那样了还能救回来，要我说就领个体恤金内退算了，还占着五大团长的位置不放手，谁知道他那些活是自己干的还是机械脑在干……”

  

　　“……垂杨上次说要找他PK，被春团拦了，还让他去第十区带新人。我猜他肯定打不过垂杨。就是放在爆炸之前估计也没辙。”

  

　　“而且啊我听说，他那个脑子只剩下一半了呢，记点东西都费劲，还要天天备份……”

  

　　许博远停下脚步，后头窸窸窣窣窃窃私语的几个人也下意识地住了嘴，生怕他回过头来。

  

　　但最终他也没有回头，只是在路口折向了另一个岔道，从自动贩卖机上买了盒通用型电池塞进了包里。

  

　　“好巧。”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许博远却只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就想折回主路，却被身后的人不依不饶地抓住了手腕，“不至于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吧？”

  

　　许博远转过身，一脸面无表情地甩开那只不安分的手：“你是哪个部门的？我现在有公务在身，不能耽搁。”

  

　　身后这人笑得坦荡，眼里盛满了亮晶晶的欢喜，一身剪裁得体的橙红制服，明晃晃地灼伤着他的眼——是兴欣的制服，听说涂料里特地加了什么反射材料。

  

　　“不认识我吗？那我自我介绍一下，叶修，兴欣战术舸幺两幺四号本次航程驾驶员。出舱口改成5号了，我特地来接你。”

  

　　“蓝雨的路还没必要一个兴欣的来带。”许博远冷冷地呛了一句，掠过叶修身边，朝岔道里走去。

  

　　蓝雨的所有地面都是漾着蓝色的透明玻璃，因此也有人吐槽说进了蓝雨可以治好恐高症。

  

　　此刻，许博远踩在透明的玻璃上，能从倒影里瞥见叶修跟了上来，不紧不慢地走在他后头半步。

  

　　橙红的制服映在蓝色玻璃上，竟好似蓝色海浪里跳动的火焰，许博远感觉自己的电子眼都有点烧得发烫。他试图挪开目光，却发现光芒被四面玻璃折射出光晕，竟是不疾不徐地笼罩在他的四周，让他处于无处可逃的光线牢笼里。

  

　　难逃的光，让他回想起五年前在第十星区的那段岁月。

  

　　那时候第十星区的开发刚被提上各大舰队的日程，许博远被任命为蓝雨舰队第十星区开拓工作的负责人，但没让他带上战斗机装“蓝桥春雪”，只是按惯例派发了一件ID为“蓝河”的基本款战斗机装，嘱咐他利用第十星区的资源装备起来，方便后期移交给驻点负责人。

  

　　可谁能想到，他刚到第十星区不久，就听说嘉世舰队的叶秋在黑洞风暴里失踪，风暴遗迹里仅能找回来他的战斗机装“一叶之秋”，却找不到叶秋本人。

  

　　但很快，第十星区就冒出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战斗机装破破烂烂的，根本看不出来是用了多少种零件拼成的，有的年代久远，可以追溯到移民时代，有的则看似刚从星表挖来的矿石，简单打磨就镶嵌了上去。像这家伙一样拼拼凑凑的人倒也有，糊口饭吃嘛也不计较这些，但这家伙的战斗机装却系着一条旧旧的红围巾，格外显眼，并且他还有一把可以随意变换形态的机装武器。

  

　　对了，这家伙的战斗机装识别ID为“君莫笑”。

  

　　第十星区情况复杂，但是矿石产出率也很高。各大舰队都在对这个星区的资源虎视眈眈，可君莫笑这家伙横空出世，竟是飞速将首个星球的矿石晶脉一扫而空。

  

　　要知道，每个矿里头的晶脉也就那么一丁点，还经常遇到些未知生物以及随机的雷暴、熔雨、有毒气体、辐射……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精准掐尖？可把各大舰队派来的先遣队给气坏了。

  

　　发展到后来，却变成了君莫笑开始兜售第十星区各个星球已探明的晶脉地图。许博远也因着这事和君莫笑打起了交道。

  

　　买地图，许博远自然很肉痛。但这事儿吧，抢到很窝心，抢不到更窝心。

  

　　除了兜售地图以外，君莫笑也接一些探路的业务。有那么一次，许博远就曾与君莫笑一起下过冰霜之星的矿山谷。

  

　　在专业技能方面，君莫笑显然是无可比拟的滴水不漏，蓝雨给足了经费，他就能看护得连块碎石子都落不到脚边。可遇上休息吃饭，他却敷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红围巾一扯当做个盖被；兜里掏出来一管最高密度的A型压缩营养剂嘬两口，完事。

  

　　即便出走太阳系也依然不忘传承美食的蓝雨是怎么也看不下去的，哪怕是营养剂也要做得色香味俱全。于是许博远只好从背包里取出便携的折叠炉开始生火做饭。

  

　　“记忆合金做炊具……不愧是你们蓝雨。”君莫笑揶揄道。

  

　　“彼此彼此。能面不改色吃下那个A型营养剂，大神也不愧是大神。”许博远回敬一句。

  

　　蓝雨人的优良传统在这片黑暗的地核深谷里发扬光大。许博远端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却隐约看见君莫笑有些情绪松动。

  

　　不至于吧，这还能辣哭了？蓝雨的菜式也不辣啊？

  

　　君莫笑掀开战斗机装的头盔，眸光里似乎飘过一朵云：“……以前我在杭山星区。”

  

　　许博远恍然大悟。杭山星区是星盟里经济最发达的星区之一，但是也有着“美食荒星”的著称。许博远没去过杭山星区，但是能把大神逼得吃A型营养剂也面不改色，他已经开始思考退休以后去杭山星区创业的可能性了。

  

　　同行人都休息完毕，蓝雨小队继续赶往矿山谷的深处，经由君莫笑打探的捷径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正当其他人卖力采矿石的时候，君莫笑却悄悄把许博远喊到了一边：“钻石雨看吗？”

  

　　“啊？”许博远愣住。

  

　　君莫笑便不等他进一步回答，伸手在许博远的战斗机装上镶了块加速矿石，接着把导航同步给了他。

  

　　许博远想告诉君莫笑，自己因为体质特殊，容易与星钻石的磁场产生异常反应，但是眼看着君莫笑这么热情，也不好拂了他面子，只得操纵着战斗机装跟在后面。

  

　　绕过形状千奇百怪的岩石后，前面出现了死胡同。但君莫笑手里的伞状电磁炮一抖，便在岩壁斜上方开出了一个勉强能过人的洞口。

  

　　见许博远打算穿过去，君莫笑却拦住了他：“就在这儿等吧。”

  

　　许博远这才注意到，岩壁的尽头竟是留了一层微不可察的凝结膜，这种易凝固的高强度材质常用于堵截追袭的外星生物，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能把这个凝固剂削成透明薄膜的人。没看错的话，刚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但很快许博远就顾不上为这个惊叹了——洞口周围的岩壁慢慢碎裂，形成了一个弧形的透明穹顶。透过这扇“天窗”，他看见涌动的海洋里坠星如雨，无数火焰落下，光晕层层叠叠，炫目的彩色光芒让他眼花缭乱。

  

　　这是许博远这辈子第一次近距离看钻石雨。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已经相当危险的钻石雨，对他而言就更难以靠近了。

  

　　二十年前，许博远就已经是蓝雨五大团长之一。在一次衰变期撤退时，有个蓝雨的成员遗失了一份重要样品在雷暴区里，于是悄悄折回去找。许博远得知后，吩咐其余人先撤退，自己则前往雷暴区救援。谁也没想到这次雷暴会发生异变，比预测的危害等级还要高出几级。结果为了保护同事以及那份样品，许博远被雷暴击伤，若不是“蓝桥春雪”机装的保护作用，他连自己剩下的30%脑部都无法回收。

  

　　等许博远醒来后，已经成为了机体90%机械化的状态。由于脑部也受损严重，蓝雨优先维护了功能区，确保他的听说读写没问题。但后遗症就是，他的记忆存储区小了很多，需要定期将机械脑存储的记忆导出备份。

  

　　曾经他就很想去看遍宇宙一百个不可不看的奇观，钻石雨就是其中之一。可变成了这副身体，钻石雨就更成了奢望。

  

　　许博远在8D投影里看过许多遍钻石雨，但终究比不得这次亲身经历的震撼。也许古代人类看烟花的感觉就是这样吧，想把灿烂光芒与所有美好的事情联结起来。

  

　　钻石雨的冲击愈来愈强烈，许博远这才意识到不妙，准备提醒君莫笑该撤退了，转头才发现君莫笑一直在朝蓝河机装后背脊心的地方传送频率奇怪的电磁波。

  

　　——原来君莫笑一直在高强度地计算所需要输送的电磁波来为他抵消钻石雨的磁场影响！

  

　　“看够了？看够了我们就回去吧。”君莫笑不但没收回手，反而更靠近了一步，伸长手臂把蓝河揽入怀中，手里电磁炮化作长矛，光弧一闪，薄膜如同渔网收入君莫笑手中，竟是还采集到了一些细碎的晶体。

  

　　许博远还没来得及惊慌，就有碎裂的岩壁落下，在君莫笑手里火焰的冲击下化作坚硬的障壁挡在他们身前。

  

　　火焰悄无声息地散去，君莫笑手里的火枪也重新变成伞状。君莫笑挟住蓝河机装，靠旋伞的后坐力飞速撤离。

  

　　“这需要另外收费吗？”回到安全区，许博远第一句却是问出这个。

  

　　以君莫笑这个娴熟程度，一定已经看过成百上千次钻石雨了吧。难道他对每个交易对象都会提供这样的强制收费服务吗？

  

　　君莫笑却摆摆手，哪怕看不清表情却也能听出他轻松的语气：“权当是答谢你那餐饭了。”

  

　　“——你知道我的事？”许博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很勇敢，但是……”君莫笑拍拍他的肩，“以你的技术还是得量力而行。”

  

　　许博远一腔感动全被噎住了。

  

　　离开矿山谷后，两人依旧时不时有些公对公的交易。再后来，许博远收到了喻文州传来的消息，这才知道了君莫笑就是死里逃生的叶秋。但叶秋没选择回嘉世舰队，就一定是有什么万不得已的隐情。

  

　　于是，许博远在面对君莫笑的时候，免不了生出一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那些被君莫笑戏弄得团团转的开拓负责人一定想不到吧，在你们对面的可是创世一代的大神。这波输得不亏！

  

　　和大神最好敬而远之，省得被带沟里去。许博远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君莫笑这个老狐狸一样的人物，更得提防着。

  

　　以往他只听说过嘉世舰队在前三届舰队会武中都拔得头筹，也听说过关于叶秋的一些千奇百怪的传说，但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叶秋的强大，他还是第一次——

  

　　尤其是在第十星区第一次赤道电磁风暴中，叶秋靠着君莫笑的离奇走位将风暴中产生的超流质晶体开起了火车，巧妙利用超流质晶体互相的磁力和引力一次性扫荡了三百块。

  

　　许博远觉得，放眼整个星盟，能做到的人不敢这样做，想这样做的人又做不到。

  

　　除了叶秋。

  

　　这三百块超流质晶体的火车就好像从所有舰队开荒队的脸上碾过去一样，打脸打得啪啪响。

  

　　大神依旧在书写传说。至于那场幻梦般的钻石雨，可能真的就是一场梦吧。

  

　　叶秋不过是收集稀有材料的时候顺便带他看了两眼罢了。许博远这般想。

  

　　后来，君莫笑放出消息，打算自己成立一个舰队，听说他拉拢了一艘星际商船的老板娘，已经在招兵买马了。于是各大舰队都寻思着派点卧底进去。

  

　　“负责人也要去？”许博远很疑惑。

  

　　“对，你体质特殊。”春易老言简意赅地回答，并传过来一张信息表——是一件ID“绝色”的战斗机装的数据表。

  

　　“绝色”是蓝雨内部测试制作出的全自动战斗机装，按道理它是应该安装人工智能进行操控的，但许博远身上90%都是人造皮肤和机械组织，能够很顺利地和绝色进行脑电波匹配，模拟成另一个人。

  

　　“蓝雨最尖端的装备，这可是前任舰长魏老大密不外传的技术，不可能有人认出来的。”笔言飞这么说。

  

　　于是许博远利用绝色成功打入了兴欣舰队的内部，却发现叶秋招来的都是些愣头青。第十星区的战斗环境如此恶劣，许博远有些于心不忍，就悄悄在舰队内部传了一些新手攻略，却被君莫笑逮了个正着——在绝色的识别ID前面加了个金光闪闪的内部头衔“兴欣舰队头号保姆”。

  

　　怎么自己做点好人好事还要被这样对待啊？许博远气结，正要打开通讯网络找叶秋理论一下，却先一步收到了君莫笑的消息。

  

　　“小蓝啊，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不过我这暂时也发不起工资，对不住啊。”

  

　　许博远大脑宕机了——自己怎么会被认出来的？

  

　　脑电波在键盘上敲了又删了，最后许博远还是泄气地回了一句“就算发工资我也不会跳槽的”。

  

　　“不跳槽正好，领着蓝雨的工资，顺便帮兴欣干点活，挺好。”

  

　　许博远被他的逻辑惊得目瞪口呆，咬牙切齿地回：“你都认出来了那就没意义了，我马上就退队。”

  

　　“别急啊，马上衰变期就到了，你把蓝雨的防灾救灾方案发我一份。哦对，文件里面的‘蓝雨’记得帮我替换成‘兴欣’，谢了。”君莫笑说得理直气壮。

  

　　许博远眉头紧锁：“我是蓝雨的开拓负责人，不是兴欣的！”

  

　　“没事，你不给，我就找文州和少天，总有人有空给我发的。”

  

　　有那么一瞬间，许博远真的很想装作已经和绝色断联了。

  

　　最后，兴欣还是获得了免费的指南。

  

　　衰变期开始了，各个舰队都在组织人手暂时撤离，但也有人铤而走险，想借机在雷暴中获得雷晶矿——高温高压强电磁场形成的特殊晶体。

  

　　许博远让绝色机装找了个防灾库存点待机，自己则穿着蓝河机装组织第十星区的蓝雨开荒队撤离埋骨之星。

  

　　宇宙中每时每刻都有星球在经历着衰变期，或长或短，或强或弱。古人类就是在地球迎来漫长衰变期之前开启的移民时代。不过这一次埋骨之星的衰变期不算久，预测也就是三个月左右。

  

　　第十星区有32个星盟设立的临时渡口。许博远站完最后一班岗，正准备登上最后一艘撤离的飞船，却没想到恰好又在渡口遇到了君莫笑。

  

　　三十二分之一的概率，怎么又碰上了？

  

　　只不过，君莫笑的方向是要折返回去。

  

　　“好巧。你们这就要走了？”君莫笑主动打招呼。

  

　　“再不撤离就危险了。”许博远答道，一边后退了一步，心想不会连这个雷暴的生意也要做吧？

  

　　果不其然，君莫笑向蓝河机装传送了一份简略地图：“观测到这次有可能产生雷昙花，要不要合作？”

  

　　雷暴中有着极小概率会产生叫“雷陨”的特殊晶体，因为中子和电子结合的架构不够坚固，所以如果在发现的第一时间不采取特殊措施进行保存，晶体就会消散，实在是昙花一现，因此也有个别号“雷昙花”。它的产生条件很苛刻，但是蕴含的能量也非常纯净而庞大，是不可多得的星际高级品。许博远在冰霜之星看的钻石雨，估计整个星球下十分钟的钻石雨所蕴含的能量才相当于一小块雷昙花。

  

　　许博远正在犹豫，却突然发现在他与各大开荒队负责人的群聊里有一大堆未读消息——点进去就看见微草的车前子在痛斥轮回舰队和兴欣舰队的密谋。原来兴欣把一份天狼星区的雷陨观测报表和预测模型以一个天价卖给了轮回。

  

　　“他今天能卖天狼星区，明天就能卖波江星区，后天就能卖虹鲸星区！他兴欣是想干什么！把整个行业垄断吗！我建议围剿！”

  

　　底下跟着一串回复，都是有些意动，甚至还点名问蓝雨参不参加。

  

　　 许博远暗叹一声，回了一句“不参与”就默默屏蔽了群聊，显然在不久之前轮回的负责人就已经被踢出了群。

  

　　一转头，君莫笑却还在等着他回答：“去吗？”

  

　　许博远冲着不远处也在等着撤离的霸图舰队的一群人点了点下巴：“你问过他们了吗？”

  

　　许博远觉得自己声音很小，但估计霸图那边早就有人悄摸盯着这边的动向，马上就有个人脚尖朝他们这边转。

  

　　结果君莫笑摆摆手，声音甚至还高了两度：“不要牧师。”

  

　　一话既出，许博远感觉都能看见霸图开荒队的头顶在冒烟。

  

　　霸图舰队的流行机装主要分为拳形和抗形，拳形机装采用高仿生机能形式，可以模拟99.99%的人手精密功能，抗形机装则主要储存了多种高密度补给能源，并且带有各类反电磁干扰、反辐射、反侵蚀的区域抗性功能，有着“牧师”的外号。霸图开荒队也通常两两一组搭配着来。

  

　　此刻被君莫笑这么吐槽，霸图开荒队都有点坐不住了，其中一个火气上头的年轻人反唇相讥：“你当你叶秋啊？走个雷暴当散步啊？”

  

　　许博远哑然。你别说人家就是去雷暴里散步的。

  

　　君莫笑却依然好脾气地回复：“真用不上牧师。张新杰来了也用不上。”

  

　　大哥你搁这拱火呢！

  

　　许博远很想冲上去捂住君莫笑的发声孔。这个局面，感觉不管霸图知不知道他是叶秋，都会想揍他。

  

　　结果他刚朝君莫笑靠近了一步，君莫笑就顺理成章地抓住蓝河机装的胳膊，把他拽上了贼船——一艘看起来是商船改装的战术舸，外边被涂得五彩斑斓一言难尽。

  

　　“来新人啦？你什么星象的？”刚踏进船舱，许博远就被突然窜出来的热情大金毛给问住了。

  

　　“别闹，这是人家蓝雨外交官。”君莫笑不动声色地替许博远拦下，“小罗，拿一下我箱子里的蓝盒子。”

  

　　很快便有个戴眼镜的乖乖男孩捧着一个蓝盒子走出来。他的工装裤兜里塞满了各种型号的扳手，笑容很腼腆，把蓝盒子塞给君莫笑就回去了，隐约能听见里间传来叮叮哐哐的声音。

  

　　君莫笑掀起面罩，蓝盒子迅速通过了虹膜认证，弹开了盖子，里面有个悬浮在溶液里的晶块，浑然天成的切割面连成了奇特的螺旋纹理——是极为稀有的米拉钻。

  

　　宇宙中存在着一种光亮强度不断变化的变星，被称为米拉星，意为“奇异之星”。人们在米拉星的星云骸迹里检测到了一种神奇的物质，可以周期性发出暗物质波，能作为防御性极高的机装涂料。但暗物质波检测困难，这种神奇物质的采集也很困难，能捡拾到结成晶体的米拉钻更是亿分之一的好运气。如果说雷昙花还能通过预测来收集，那这个米拉钻就完全是靠运气了。

  

　　“喏。之前偶然捡到的，你试试看这个波长和你能不能匹配。”君莫笑将盒子塞给许博远。

  

　　发着微弱荧光的米拉钻就像一颗心脏在呼吸。许博远愣住了，下意识就推拒：“这么贵的东西……”

  

　　“收下吧，那样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许博远闻言，忽然暗暗觉得心脏抽了一下。抬眼看见面罩下君莫笑露出的似曾相识的眼睛，没来由的心脏又是一阵过热。

  

　　怎么回事，是电流过载吗？

  

　　他并没有发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堂堂叶秋大神能欠我什么东西？”

  

　　君莫笑顿了一下，却拍拍他的肩：“转过来，我给你载入试试。反正你收下了，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开始什么？新的交易？”许博远越发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转过身，蓝河机装自动裂开，露出了脊背。

  

　　哪有那么巧，要是米拉星屑做涂料还好说，米拉钻哪有那么轻易能匹配上波长的？给君莫笑试试吧，不然他不会死心。

  

　　许博远想着，深吸一口气，光滑莹白的脊背弹开一个盖子，露出了闪着蓝色光点的一堆线路。

  

　　下一秒，君莫笑指尖一弹，敲碎了盒子，把米拉钻嵌入许博远脊心的支架上，飞速接上了周围几根线路，接着合上盖子，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酥麻麻的电流瞬间过了全身，许博远只觉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在后背生根发芽，整个人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这十五年来的物理负重感陡然消失。

  

　　“……小远，爸爸妈妈要出发了。也许以后我们会在旅途中重逢。人生就是勇敢的旅程，你要加油。”

  

　　朦胧间，许博远似乎看见了参加远航先遣队一去不复返的父母。他奋力追着大鲸鱼奔跑，但蓝色的焰火终究还是消失在天际。

  

　　梦里的鲸鱼生出翅膀，飞向星空，再也不会回来。

  

　　“你醒了？”

  

　　许博远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兴欣的船舱里，君莫笑还在一旁打磨矿石：“估计刚载入的时候电流过大，我看你晕过去了。不过波长应该是匹配的。”

  

　　“……你刚才说的欠我东西，又说重新开始，到底是什么意思？”许博远鼓起勇气追问。

  

　　“交易。你不是说了吗，交易。”君莫笑漂亮修长的手指掂着刀具打了个转，“你状态好，我们才能多摘点雷昙花。”

  

　　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许博远腹诽道。

  

　　许博远本以为君莫笑只是借用，摘完雷昙花就会让自己归还，可没想到直到把他丢在蓝雨开荒队的驻地门口，君莫笑都没提这事。

  

　　不过后来许博远就顾不上了，因为以嘉世开荒队为首的一群人开始联合围剿君莫笑了，地点就在千波星团。甚至蓝雨开荒队也一并成了打击对象。

  

　　千波星团是一大片气态星球的集合体，天文环境可谓波诡云谲，陷在其中很难摸清方向，行进速度也受磁场影响变慢许多。这群家伙想着把君莫笑围堵在千波星团，最好能把他的战斗机装毁掉，夺走他那个奇奇怪怪的机装武器，省得他垄断第十星区的掐尖产业。

  

　　但是这事儿不是微草牵头的吗？怎么变成嘉世在打头阵了？

  

　　许博远没空多想，因为已经有同事发来求援消息，说自己的机装陷入故障无法继续战斗，而他本人也被微草团团围住了，车前子手里的扫把都快扫自己脸上了。

  

　　“新消息：（来自君莫笑）速来此坐标。”

  

　　许博远大喜，心想这下你们可是踢到铁板了，立即让蓝河机装自动导航，毫不恋战地转身就跑。

  

　　果然，快到预定坐标的时候，斜刺里冲出来一个手持长矛的战斗机装，出手那叫一个稳准狠快，微草一连串追兵都被撂倒了。车前子发出的磁力场虽把长矛锁住了，可转瞬又被挣脱开，长矛荡穿星云尘雾，狠狠地把车前子摔出二里地。

  

　　蓝河机装这才来得及识别对方的机装ID——“寒烟柔”。想必这就是君莫笑带的大徒弟吧。

  

　　许博远刚松一口气，却见寒烟柔伸手朝蓝河机装施加了一个吹飞的磁场力，把他掀进了厚重的云层里，跌入了一重“海火山”天地。

  

　　之所以叫“海火山”，是因为这种环境很像古老地球上的海洋深处火山。海火山是极端环境里的极端状态，水与火的交融形成壮丽的奇景。而星团里的海火山，则是一块磁场紊乱、引力紊乱的真空地带。在这里能看到地球与太空都无法呈现的奇异景色，光线仿佛化作实质，被暗物质牵引着、撞击着、粉碎着，让人如陷光海，如浸暗影。

  

　　许博远开启了蓝河机装的引力适应模式，潜入这一片光与暗的舞厅。而在星团海火山的中央，他望见君莫笑在端详一朵小小的墨色沙漏状双头花——是海火山里概率性出现的虫洞花。听说遇到虫洞花，就可以把信件投进去，远在宇宙或者时空另一端的亲友便能收到它。

  

　　许博远当然知道这只是一个星际时代的都市传说。但亲眼见到这蕴含无穷力量的小小漩涡出现在眼前，许博远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相信一回。

  

　　“你总算来了。”君莫笑冲他招手，“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快投出去吧。”

  

　　“……那你呢？”许博远反问。

  

　　君莫笑比了个OK的手势：“马上。”说着他便掏出一枚九个环形套联在一起的古铜色星盘挂坠，丢进了漩涡。

  

　　可下一秒，那个星盘却从虫洞花的另一端掉了出来。

  

　　许博远目瞪口呆：“这虫洞花该不会是假的吧？”说着便把自己加入蓝雨后获得的第一枚勋章丢了进去。

  

　　但无事发生。

  

　　君莫笑摊摊手：“看来这个星盘与小蓝你有缘。那就送你吧。”说着，他把那个星盘挂饰塞进蓝河机装的手里，“里面存档了一些风景资料。你要是不爱看就删掉。”

  

　　许博远只觉得机械脑都有点宕机了：“大神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君莫笑说着，又推了他一把，“且看且珍惜。海火山再有三百宙秒就消失了。”

  

　　他话音刚落，虫洞花的边缘就开始逸散，这片海火山的奇景开始坍缩，四处逃逸的光芒朝中心收缩，就好像把两人关在了一个光做的笼子里。宇宙在这一刻变得安静而渺小，仿佛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世界的边缘。

  

　　星云倾泻下的瞬间，君莫笑牵住了蓝河机装的手，将许博远拉出了这片没有方向的海洋。

  

　　“你会在第十区呆多久？”

  

　　“……等世界树搭建完毕就会交接。不过也要看上头的安排。”许博远答道。

  

　　每个新开发的星区都会由星盟联合在中央搭建世界树作为往来交通枢纽，每个舰队都想着尽量在世界树搭建完毕之前扩张自己的势力，把属于自己的地盘管控好。按现在的进度，估计还要一年半。

  

　　君莫笑了然地点头：“那绝色是不是还能帮兴欣——”

  

　　“不能！”许博远警觉地打断他的话，简直要抓狂起来，“那是卧底！卧底！卧底！大神拜托你理解一下我！”

  

　　君莫笑好似叹了一口气：“那行吧。有空多合作，喊你可不能推脱啊。”

  

　　“大神开荒留点面子，咱都好过。”许博远笑着告辞，心里却已经急得冒烟，很想马上回去同笔言飞通讯，问问他的意见。

  

　　等到他终于安全回到蓝雨驻地，却被早已等候的笔言飞吓了一跳。

  

　　“老蓝，我是来和你交接工作的！天兔座那边发生星流暴乱，大春说你对那边情况熟，让我马上替了你第十区，让你赶去天兔座支援现场！”笔言飞急吼吼地催促许博远，“快，蓝桥的机装我都顺便捎过来了，你抓紧时间出发吧！”

  

　　于是来不及同君莫笑告别，许博远就换下了蓝河机装，匆匆驾驶一艘战术舸就离开了第十星区。

  

　　星流暴乱是一颗星球最后绽放的烟花，天兔座这个规模甚至引发了局部黑洞坍缩。许博远一直视天兔座为故乡，此次前来参加最后的“星之葬礼”，心情着实有些低落。

  

　　天兔座的米拉变星——欣德的红星，是他阔别已久的亲人。在这个近距离的地方，才能看得见它周围淡淡的蓝光，以及一千年前人们没能观测到的伴生白矮星。而在遥远的宇宙另一端，往往只能看见它耀目的红光。

  

　　也许自己和叶神的相逢，就是宇宙里其他人都看不见的米拉双星吧。想到这，许博远有些情绪低落，总是忍不住要把星盘挂饰里的风景资料翻来覆去地看。

  

　　直到一年后星流暴乱平息，许博远才和蓝雨本部恢复了通讯，并接收到笔言飞半年前发来的消息。

  

　　“老蓝你是和君莫笑结过什么梁子还是欠钱没还啊？我看他联系蓝河账号约你去赤云之星，都进入黑子活动期了他还喊你去，不要命啦？我就回了句不去，他就开始威胁人，说什么交易不算数了之类的。我这暴脾气能忍？马上把蓝雨跟兴欣的交易清单拉了汇总，跟他说咱蓝雨不欠钱。这下可好，他不吱声了。再后来你猜怎么着？君莫笑居然追踪到绝色存放的仓库，还强行要带走，仓库就来找我。我能说什么？肯定没法承认那个是咱们的。结果兴欣那边还说什么，仿生人罢了，又不是真的人类，开个价他们出得起，结果就把绝色带走了……”

  

　　笔言飞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许博远却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了，可高速运转的机械脑却没办法停下检索分析——自己原来一直以来都在试图忽略最没办法忽视的那件事。

  

　　自从移民时代开始，生活在宇宙中的新人类就渐渐染上了辐射病，这种会让细胞机能出现紊乱的病被称为“星屑病”。而那次遗失在雷暴区里的样本就是治疗星屑病的一种重要药材，并且这份样本让蓝雨成功研制出了一种高治愈率的药剂，十多年来已经拯救了数十万星屑病的重症患者。

  

　　但这并不能盖得住别人对许博远的非议。

  

　　有时候许博远也会想，自己真的还能算人类吗？就在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机械脑就已经开始自动检索生成匹配答案了。可关掉机械脑，他又觉得脑袋空空，张嘴都吐不出来复杂的字句。

  

　　也许自己已经成了机械脑的空壳。

  

　　差不多每个季度都要备份一下记忆盘的许博远，在星流暴乱期间来不及备份，就只能手动删除多余的记忆，但和君莫笑相关的片段他却舍不得删除，在进入安全区的第一时间，就把这些特殊时光单独备份存盘——存入了君莫笑送的星盘挂饰里。

  

　　此刻看到笔言飞的消息，许博远却只能回想起自己备份记忆盘时的浏览记录——带着些微雀跃的心情，似乎很没有必要。

  

　　自己只是个仿生人，算不上人类，只能算个有意思的玩物。不知道君莫笑在观察自己的时候暗自记了多少条实验数据？

  

　　仿生人会笑，会惊喜，会生气，会失望，会害怕。

  

　　但仿生人不会梦到告白，不会梦到浪漫，不会梦到君莫笑。

  

　　许博远于是注销了和绝色机装的备用配对频道，打算彻底忘掉这件事。

  

　　可为什么五年后，君莫笑这家伙还能再这么毫无芥蒂地冲他露出笑容？

  

　　真当我许博远是什么健忘的人吗？

  

　　就在许博远走神的这片刻，映在玻璃上的红光也停止了前进，他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轻轻牵住。

  

　　“小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还是说又把我给忘了？”

  

　　许博远没好气地想撒开手，却瞥见玻璃墙上的倒影里，叶修靠到了自己的耳边：“小蓝的蓝，不是蓝河的蓝，而且蓝桥春雪的蓝。”

  

　　瞬间，机械脑的高速运转让许博远有些头晕目眩。

  

　　怎么会是蓝桥春雪的蓝呢？在第十星区之前难道他们有遇到过吗？

  

　　“XX1214号进入发射序列，请相关乘客尽快登船……”

  

　　广播响起，笔言飞的脑袋也从前面的路口探了出来：“老蓝你可让我好找！快点快点，你不想看到叶修就不看呗，船上那么多座位他还能非得坐你旁边啊……这位是？”

  

　　“你好，我是叶修。”后面这位笑得云淡风轻，笔言飞却吓得结结巴巴：“那个……咳……不是……不好意思啊……老蓝他……嗯就是……三姑家表舅的侄媳妇的大外甥……也叫叶修……”

  

　　“好巧啊。”叶修说。

  

　　“啊对对对，是好巧是好巧……”笔言飞讪讪笑着，然后拽住许博远的手腕，飞也似地冲向了登船口，却发现兴欣这艘战术舸怎么只有驾驶舱的两个座位？这不能吧？难道自己要抱着船尾巴去吗？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叶修却走过来，指了指发射序列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编码：“后面还有一艘。”

  

　　接着，他托起许博远的手腕在闸口一刷，两人同时核验通过，直接把笔言飞给卡在了检票口之外。整个过程太行云流水以至于许博远和笔言飞都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许博远已经站在了XX1214战术舸的船舱里了。与上一次见到的五彩斑斓的涂装不同，这一艘战术舸的装饰非常简约，泛着银光的灰蓝色格调，好像什么鲸鱼的皮肤。超大尺寸的驾驶座视窗也把整个宇宙星幕尽收眼底。

  

　　“坐好，准备出发了。”叶修推着许博远坐下，扣上安全带，自己这才坐上驾驶座，启动了引擎。

  

　　等到战术舸飘移进了预定轨道，叶修才转过脸，郑重又平静地说：“现在你可以听我解释了吗？”

  

　　他的眸光明亮又平淡，就好像从遥远星际穿越时空而来的星光，在出发时灿烂而热烈，在到达时却不复灼烫，但明亮依旧。

  

　　许博远怔了一瞬：“……解释什么？解释你把绝色带走的事？”他轻哼一声，“呵，魏老大都已经在你们兴欣了，你想研究点仿生人的东西，很不必要把我牵扯进来。就算全宇宙都觉得我是仿生人，我也知道我仍然是个人类。”

  

　　“不，我是想再说一遍二十年前的故事。”叶修摇头，“你有个习惯，勘探之前会在勘探区放置几个急救包。那一次雷暴异变，你和你的同事走散了，你带着样品碰到了我。然后我们一起被困在地核深处。”

  

　　许博远愣住。这些事他完全没有印象。

  

　　“幸好你有提前放置急救包，也幸好你带了定星仪，我们在地核深处试验了五百多次，才找到一条生路。”叶修说着，视线移向前方星幕，语气有些不自在，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情绪，“……熔岩层坍缩的时候，你把样品塞给我，让我送回蓝雨，你自己却掉下去了……”

  

　　定星仪——那是父母留给他的观测工具，上面有一颗小小的米拉钻。他自己还改装了一下，加了内存条，可以记录一些宇宙奇观。后来就找不到了，原来就是在那次爆炸中丢失的吗？

  

　　许博远沉默了。

  

　　“……在地核深处的黑暗里，你给我看完了定星仪上所有的录像。你还说，宇宙不可不看的一百个奇观，你刚收集了二十七个。”叶修抬手覆住双眼，“定星仪上的米拉钻，你把它砸碎涂在了样品和一叶之秋的表面。”

  

　　“而且，我说过我叫叶修，不叫叶秋。”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许博远撇嘴，伸手去扯叶修的衣袖，却扯不动。

  

　　“对不起……我本不想让你回忆这些，但是后来你也没记起我，甚至不告而别，就连舰队会武你也出外勤不见我……我不想让绝色机装被第二个人使用，所以……”叶修叹了一声，放下手，露出了发红的眼角。

  

　　“那你和二笔说那些有的没的……”

  

　　“我说的是，已经加入兴欣的同伴不管是仿生人还是人类我们都不会抛弃的，就算是个天价我们也会出。”叶修有点委屈地解释，“倒是你，走了也不说一声，你同事把我当什么坏人呢。”

  

　　许博远眼眸里闪过蓝色光芒：“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说清楚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联络你？”他自嘲地笑笑，掏出胸腔空隙里放的星盘挂饰，“你知道这五年来钻石雨和海火山我看了多少遍吗？钻石雨10583次，海火山25367次，我的机械脑和我的本脑都分析不出来你在海火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叶修愣住。

  

　　“我不想自己陷得太深！我只能每次看完再手动删除机械脑的缓存记忆。但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装过星星的内存条怎么可能再去装尘埃？只要本脑有一丝一毫的印象，机械脑就会自动指引我的身体打开这个星盘……”

  

　　星盘在他的手心里悬浮起来，九层圆环交叠相嵌，由扁平圆形变作立体的球形，正是古老地球认知里的太阳系形状。

  

　　“可我不想变成土星环。”

  

　　星盘倏然失去浮力，跌落在他手心里。

  

　　“叶修，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已经是第二次爱上你了。”

  

　　叶修的表情有些僵硬：“星盘里我给你留的资料你全都看过了吗？”

  

　　“全看过了，除了其中一个加载不出来。”

  

　　叶修立刻捉住许博远想逃走的手：“怎么会这样？不会偏偏就是编号1214的那个文件吧？”

  

　　他说着，懊恼地抓起星盘，将它连接到战术舸的屏幕上。果然，1214号文件体积巨大，点击之后一直显示“正在加载”，直到叶修关闭了所有其他运行程序，文件才读取成功。

  

　　一瞬间，整个船舱里都闪耀着蓝色的光辉。

  

　　“这是我这辈子近距离见过的所有的米拉星。”叶修解释道，“告诉别人一次梦想是宣言，告诉别人一万次梦想就是邀约。我猜你有想和我一起看的风景，所以我把我见过的风景也送给你。”

  

　　许博远怔怔地仰望穹顶，深陷于星光的海洋。

  

　　这些如梦如幻的8D投影，是他从未见过的。尤其是这个渲染程度，想必是叶修通过脑机接口进行上百次回忆反复渲染细节，才能制作完成这份文件的吧。

  

　　“看来是文件太大了，你的机械脑难以同步。”叶修有点遗憾地说，“不过没关系，可以直接连我的脑机接口。”

  

　　叶修说着，戴上了一个脑机同步仪，把其中一条电线递给了许博远，“试试同步？”

  

　　许博远将信将疑地联通了叶修的脑机：“这个功率不会对你负荷太大吗？”

  

　　叶修却握住了他的手：“心意相通的时候波长会同步。”

  

　　一瞬间，光芒将许博远的意识淹没。

  

　　“脑机同步请求……”

  

　　“权限开启……”

  

　　“特殊标记事项加载中……”

  

　　许博远的意识漂浮了起来。他看见了五年前的日期，定位在第十星区赤云之星，入目便是黑子活动期的显著耀斑，愈是靠近，愈是显得人类渺小。

  

　　视野一变，他看见了遥远的天兔座R，即欣德的红星。一千年前它闪耀如鸽血红宝石，一千年后它依然璀璨不朽。即便人类短暂的一生里它都在奔赴死亡而发出回光返照，但依然是人类难以企及的不朽恒星。

  

　　在这个黑子活动区里，耀斑的存在让蓝光没有被大气层过滤，许博远清晰地看见了红色星辰一畔与它相伴相守的白矮星，蓝色的边缘莹如青玉。

  

　　视野里，抬起的修长手指将米拉双星圈住。与此同时，许博远听见了叶修的声音在画面里和画面外形成了和声——

  

　　“我听说古人类表白可以用蓝色妖姬，花语是一生相守。我送不了你花，就只能送你星星。米拉星的星语你知道吧？是遇见奇迹。不过我现在要告诉你，米拉双星的星语——”

  

　　叶修的无名指竖起，穿过视野里米拉双星环绕的圆心。

  

　　“永远相伴，永不分离。”

  

　　画面外又传来了补充：“我和少天约好了，他婚礼上会把捧花留给我。”

  

　　许博远脸一热，听见机械脑在预警过分异常的心跳数值：“你就这么确定我是你的米拉伴星？”

  

　　“我相信命运的定星仪。”

  

  

　　20240209by离

  

　　祝大家龙年行大运！CP饭吃到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