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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喻黄」

※本文因一张图(发不出来)构思而成,但原图遗失,故画了个草图代替。

※已得原图作者[@舟归落夜]授权借梗。

※遗失的原图比我自己勾的这张好看一万倍!


  

正是五月末的时节,不过闹腾的孩子们一年四季都是闹腾的。

 

“喻文州!你可得接好了啊!”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扑通”响起。

 

“哎呀,你怎么摔了,见谅见谅!”

 

喻文州从小溪里站起来,低头看了看湿透的衣摆和裤脚,抬起头,却看见罪魁祸首笑得一点道歉的诚意也没有:“少天,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小气!我下来陪你还不成?”黄少天挂在树枝上荡了一下就跳进了小溪,果不其然又溅了喻文州一身水,“你看我多仗义,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的!再说了,下来泡泡多凉快啊!这叫养生,养生懂吧?我爹为了养生还收过去年的雪水,咱一块回去让我娘给咱做冰沙吧!对了,刚才那个球掉哪儿了……”

 

“小心婶婶又把你关禁闭。”喻文州弯腰拾起浸透了水的布球,又拂去黄少天头发上落的树叶。

 

“那你可就搞错了,我娘现在都不关禁闭了,改禁言了!我得多说两句才能回本!走吧走吧跟我回去换身衣裳!”黄少天推推搡搡地催促着喻文州。

 

喻文州跟着回了将军府。将军夫人见了他一身是水的模样,立马拧着黄少天的耳朵训了起来。

 

“婶婶,不关他的事,是我踩水里了,他拉我上来的。”喻文州上前一步,微笑着解释道。

 

将军夫人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松开了手:“这皮小子就是不长记性,你可别袒护他。”

 

“哎呀,娘,我要吃冰沙,我饿了,特别饿,真的!”黄少天顺杆爬地把母亲往一边推。

 

“才五月吃什么冰沙?你们俩赶快去换身衣裳。给你们做了点糕饼温在炉子上。”

 

“哦哦知道了,娘你快去忙吧!”黄少天说着就拉着喻文州去了自己的屋子,“看,我娘昨天刚做好的两件衫子,说是今年生辰宴让我穿的。八月那么热,我才不穿呢!这个时节穿正好!你也来试试!”

 

喻文州的手里被塞了一件衣服,愣神的片刻,已有两位侍女过来帮他更衣。

 

“喻公子真是好相貌。不知道以后能便宜了哪家小姐。”侍女们说笑着,惹得喻文州脸都红了。

 

转身望见镜中的自己,喻文州有些失神。

 

他今年六岁,来到京城三年了。他的父母是南海驻兵的统领,在他未记事的时候就因海上风暴而葬身鱼腹。四岁时,他作为功臣之子应召来到了京城,却没有独立的宅子,一直住在鸿胪寺。驻京城的黄将军据说之前也是驻南海的,在参加完喻提督的婚宴之后就应召回了京城。于是将军夫人就带着儿子过来找他,邀请他去将军府长住。

 

喻文州还记得初见时黄少天的话。

 

“你的爹娘和我的爹娘是好朋友,你的爹娘不在了,我的爹娘就分你一半!我们也做好朋友!”

 

然而喻文州却拒绝了。虽然他知道将军府不会给他寄人篱下的感觉,但他不愿过分消耗这份人情。于是黄少天就天天过来找他玩,以各种理由哄骗他一起回家吃饭。

 

“我们家少天太皮了,要是像文州这么懂事就好了。”将军夫人常常这么说。

 

“娘,你看我这不是已经把他拐回来给你当儿子了嘛!”黄少天从饭碗里抬起头,故作邀功的模样。

 

喻文州笑着给他夹了个鸡腿:“就算是你把我拐回来,我也是哥哥。”

 

“啊?凭什么凭什么?先来后到嘛!我才是哥哥!”

 

“看来你的算学要多加几张练习。”

 

“哇!你欺负人!”

 

“……”

 

喻文州望着镜中的幼童,宝蓝色的长衫上绣着海浪和云朵,针脚细密,布料柔软。他低下头,瞥见衣领的内里绣着一个“喻”字,不由得眼眶一热。

 

“怎么样,好看吧?”黄少天从背后扑了过来,身上是与他相同的衣衫。黄少天摇晃着他的胳膊,催他发表意见。

 

“嗯,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了。”喻文州说着,眉眼舒展,笑意晕开。

 

一晃六年,南海驻军屡生变故。皇帝便封喻文州为钦差,派他返回故地镇压暴乱,并在金銮殿上和颜悦色地表示,在京城为他准备了豪宅厚禄良田美妾,只等他平叛归来。

 

“你明日便出发?”黄少天闻言,摔了手里的汤碗。

 

“嗯,所以我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晚饭就——”

 

“我要去找皇上,我们家也去!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过去!”黄少天说着就要往外跑。

 

“少天!”喻文州揪住了他的衣角,“别孩子气——如果你还想见到我的话。”

 

黄少天脚步一顿。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喻文州走出了将军府,一语不发。

 

喻文州回了鸿胪寺,一晚上都没睡。第二天清晨,当他打开房门时,却见到两个守卫和一个太监。

 

“吾三人是来助公子的。”

 

喻文州扶着房门的手指蜷了一下,缓缓地扬起了笑容:“请多指教。”

 

结果,一行人行至官道上的时候,却见到了一片狼藉——城外送别的那座长亭,居然被拆得七零八落。黄少天正扛着一把几乎和他一样高的长剑在劈亭柱。而将军与将军夫人正无奈地等在一旁。

 

“少天?”喻文州艰难地勒住缰绳,在亭子旁停了下来。

 

“你看你看,亭子都塌了,说明今日不宜送别,你再多留几天吧!”黄少天欲盖弥彰地把长剑往背后藏。

 

喻文州怔了一瞬,不禁莞尔:“学什么不好,学王少爷忽悠人。你可真行。”

 

黄少天的手垂了下去,嘴角也垂了下去:“不行吗?”

 

喻文州无声地闪动了一下眸光,这是他们俩一起恶作剧时养成的默契——这代表着否定。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黄少天又踮起脚,想凑近那匹大马。

 

“会的,我保证,会很快。”喻文州认真地说。

 

将军夫妇也走过来,喻文州便行了个礼:“叔叔婶婶,有空就带少天多看看这大好河山吧。”

 

将军夫人闻言,露出了一丝了然的苦笑,低声道:“山川当一尘不染才好看。”

 

将军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马儿,马儿便撒蹄跑了起来。

 

喻文州回过头,只见黄少天追在马儿身后,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此后的六年,黄少天陆陆续续收到过许多喻文州让人捎来的南海物产,却一封信也没有。他只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些不知真假的事情。比如喻文州去了之后没有立即掌权,而是作为一个谋士参与了总帐军情会议。那时候,南海驻军的统帅是个叫魏琛的人,据说是从前喻提督和黄将军的后辈。结果一年之后的演练上,喻文州带领的队伍接连击败了魏琛的队伍三次,逼得魏琛交出了军权,离开了南海。

 

“怎么会是这样?”黄少天很疑惑。魏家哥哥在他小时候带他玩了好几年,直到喻文州被召到京城才出发去了南海。可消息都过去这么久了,魏家哥哥如果真的离开了南海,那按理说要是来京城也应该到了,但压根没见到他人。

 

他还听说喻文州横征暴敛,逼得沿海渔民迁居海岛以脱离他的管制。更有甚者,传言喻文州与富绅贪腐言交甚欢,还广纳美妾、来者不拒。

 

“胡扯,都是胡扯!”黄少天气呼呼地摔了酒杯,离席而去。

 

“哎呀黄公子,咱们也是听说来的,你气什么呀?昔日好友坐享齐人之福,你羡慕了?”席上的纨绔们笑嘻嘻地打趣道。

 

不是为了打听这一星半点的消息,他何至于过来与这些家伙为伍?

 

黄少天越想越窝火,按着剑柄的手颤个不停。

 

“黄少,黄少!”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跑进来找他。

 

“瀚文?”来人正是卢瀚文。他的外祖救过太后一命,很是有倚仗。而他的父母常年隐居山林,不知所踪,故他常住京城舅家。

 

“中草堂那边出事了!”卢瀚文说着,拽着他就往外走。

 

远远看见中草堂那边围了不少人,黄少天急忙加快了步伐。

 

这可真是多事之秋,据说镇守东海的霸图水师也被“赐了君恩”,提督韩文清被迫交了虎符;而御林军首领叶秋,更是因为“摔碎了九龙杯”而被革职,此后便不知所踪——不过,叶秋那家伙倒是有给他传来消息叫他去做白工,原来这家伙是去打劫海盗了。

 

虽说眼前这王少爷——中草堂的医药世家公子王杰希,平素和他不怎么对付,但怎么说他也是个“客观上”的大好人——他绝对是故意的,自己风寒的时候,中草堂开的药苦得不像话!

 

现在看到中草堂倒霉,黄少天也觉得心中悲凉——大概这情绪叫做“兔死狐悲”?

 

“王公子,你当真要抗旨?”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草民不敢,只是公公来晚了一步。这世上已无中草堂了,更何来‘赐名’呢?”王杰希的声音不咸不淡。

 

挤进人群后,黄少天看见王杰希微微躬身作揖,脖颈与后背却挺得笔直。

 

“赐名?”黄少天有点糊涂。

 

“听说是要赐名‘千金堂’,可这样一来,这不就是等于为皇室所有了嘛。”卢瀚文小声嘀咕道。

 

“王公子,你莫要欺负我这奴才,睁眼说瞎话啊。”

 

“公公请看,中草堂的牌匾早已摘去,这家铺子已经转卖了他人。”王杰希不卑不亢,往前踏了一步,蒙在牌匾上的布落了下来,赫然是一家棺材铺!

 

“好好好,‘福禄寿材’,你们王家真是好手段!”太监气得胡须都在抖。

 

“公公明鉴,这天下中草堂的三百六十家分店都已经摘去牌匾,各自遣散。草民打算回乡种点竹子,以后编些竹筐扫帚为生。”王杰希又让了一步,再次作揖,“王家感念君恩,愧不敢受,唯有来世结草衔环、永铸梓宫。”

 

“好一个结草衔环,谎话连篇——罢了,你们王家好自为之!”太监拂尘一甩,转身上轿。

 

卢瀚文眨巴了一下眼睛:“文州哥哥不是说,‘梓宫’就是棺材吗?”

 

黄少天瞪了他一眼:“小心别被听去了!轿子里的那个老蠢货肯定没读过书!”

 

卢瀚文慌忙捂了嘴。

 

王杰希似有所感,朝这个方向瞥了一眼,接着就转身要进去。人群议论纷纷,有个老婆子忍不住去拉他的衣角:“那咱以后去哪儿瞧病啊?”

 

王杰希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神农尝百草而救世,却也从来没把名字刻在身上。”

 

老婆子还要问,被旁人拦了:“大娘,您见着无字牌匾,进去就行。”

 

黄少天愣了一下,嘟囔道:“王大眼还蛮会做人的啊。”

 

“少爷!少爷!”

 

恰在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家丁挤进了人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少爷……您,您快回去,听说喻公子要回、回来了……老爷夫人都、都在预备,预备迎接……”

 

黄少天闻言,没好气地抓起卢瀚文的手就走:“这种事有爹娘操心就行了。当他是半个儿子,当我是什么?捡来的?喻提督好大的排场,还要堂堂将军府给他接风?嘁!瀚文,走,咱吃肠粉去。”

 

说罢,他拉着卢瀚文就走,步子快得简直要把卢瀚文带得飞起来了。

 

家丁被堵在人群里,欲言又止。

 

许是因为王家药铺的事儿,今天大街上都冷冷清清——其实除了黄少天和那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其他贵家子弟都已入朝为官。这个正当值的时辰,也就他们才有这么多闲工夫在街上乱逛了。

 

肠粉的摊上就只有黄少天和卢瀚文两个人。

 

卢瀚文默默瞅着黄少天咬牙切齿地往碟子里倒酱油、辣椒、豆豉酱等等各种调料,乖巧地坐在板凳上:“那个……黄少……黄大哥?”他试探地喊了几声,但黄少天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此时,黄少天正用筷子狠狠地戳着肠粉晶莹软弹的表面,艳红的辣椒油泼洒成了妖冶的画面。

 

而他的脑海里,却全是一团又一团无名火。

 

喻文州为什么从不给他写信?他有察觉到爹娘同喻文州有书信往来,可为何要把他排斥在外?

 

难道是怕他质问那些在南海的所作所为吗?还是说,他和喻文州真的抱错了?

 

呸呸呸,才不是因为这种缘由呢!

 

想起他温和不起波澜的眼眸,好像一片永远风平浪静的海域,深不见底,汪洋无垠。

 

就连笑的时候,也一并把所有的情绪都吞淹成沫。

 

黄少天呛了起来,卢瀚文立马递过去一碗冷水:“辣椒加多了吧?”

 

“小屁孩,咳咳,我又不是南海人,咳咳,怎么会——”

 

“你怎么不是南海人?”卢瀚文撇撇嘴,“黄少,这种事耍嘴皮子可没用。”

 

黄少天又灌了一大碗凉水,气呼呼地撂下一串铜钱:“你自个儿回家吧。教你的剑术回去再练一百遍,明天我可要检查的。”

 

“哎,黄少,黄少!”

 

“还有什么事!”黄少天不耐烦地顿住脚。

 

“你今天的话好像少了很多哎!”

 

“——要你管!”黄少天一跺脚,就腾身跃过了墙头。

 

他开始走得很慢,后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最后飞奔了起来。

 

回到将军府里,爹娘果然正在忙碌。这几年,府里的下人被陆陆续续地遣散了不少,爹娘也只说是为了回南海做准备。可至今也没有任何皇命加身。

 

“皮小子,还知道回来!”将军夫人叉着腰翻了个白眼,“去厨房看看火,别把炖鸡给烧糊了!”

 

“哦——”黄少天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拖着脚后跟晃晃悠悠地穿过游廊。

 

“臭小子,跟你娘说话这什么态度?——哎呀夫人,放着我来,我来!”将军呵斥了一声,又急急忙忙去接夫人手里的花盆架子。

 

走进厨房,黄少天看见烧火的侍女正在打盹,便走到灶旁去揭开锅盖,扑面而来的浓香熏得他眼泪都下来了。他赌气般地伸手拿过勺子,舀出一碗汤来喝,真是鲜到让人吞舌头。

 

哼,这就是娘常常给喻文州做的秘制白斩鸡,还回回不让自己偷吃。

 

黄少天盖上锅盖,又胡乱添了一把柴,踱步出了厨房,纵身跳上了庭院里的树,躺下来小憩。

 

不知何时已经暮色环身。

 

黄少天眯了眯眼,却看见一只信鸽朝这边飞来,便下意识地想去捉它,竟迷迷糊糊地从树上掉了下来。

 

这一摔他才清醒过来。展开信纸,上面却只有寥寥数行:“叔叔婶婶放心,不论少天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护他周全。”

 

落款正是“喻文州”。

 

黄少天捏着信纸的手有点痉挛。他怔忪了片刻,又把信纸绕在了鸽子脚上,把它放走了。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去问爹娘,可一碰面就是招呼他去给喻文州晒被子给喻文州裁衣裳。

 

关于那句莫名其妙的承诺,他终究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转眼已经过去了五日,黄少天就快放弃的时候,反而被爹娘喊了过去。

 

“这是早些年你外祖家留下来的私产,你好好保管。”将军夫人给了他一条腰带,示意他看夹层里的地契和金票。将军则给了他一管剑鞘,上面饰有海蓝色的半透明玉石,隐隐可见其中的图案纹路:“这是为父给你亲手铸的剑鞘,上面是南海驻军的徽纹。配你的‘冰雨’可好?”

 

黄少天有些狐疑地接过这两样:“这是要送我出嫁?拿这些当我嫁妆?”

 

将军夫人闻言,不禁笑着去拧他的耳朵:“又贫嘴!瞎说什么呢。”

 

“这本是打算在你及冠礼时给你的,不过,我们打算让你去南海——”将军郑重地开了口。

 

“去南海?”黄少天蹭的站起来,“爹娘不去?”

 

“京中事务繁多,就——”

 

“胡说!这一天天的,根本就没有事情派下来,守在这儿有什么用!”

 

“少天!”将军夫人扯住他的袖子,俏脸显出怒意,“不可妄言!”

 

黄少天噎了一瞬,闭了嘴,扭过头去。

 

“总之,就先这么定了,这一回文州回来述职完了,你就与他同去。”将军摆了摆手,“其他事莫要再提。你在文州回来之前就好好在家待着陪陪你娘——还有,三日后,上山去祭祖,别乱跑了。”说罢,他站起来朝外走去。

 

黄少天握了握拳,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这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将军没有回头,一脚跨过门槛,抬头看了看屋檐旁的鸽子,“怕你不肯回去,或者是同文州闹脾气,所以才没提。”

 

“哼,南海又不是他喻家的!”黄少天梗着脖子答了一句。

 

他在煎熬中陪爹娘度过了十日,喻文州才姗姗来迟。

 

“喻提督,别来无恙啊?”黄少天勒住马,在重新修好的长亭旁绕了一圈。

 

迎面而来的马车掀开了帘子:“多谢少天挂念,一直安康。”

 

“嘁,谁惦记你了——”黄少天低声嘟囔一句,打马转身,率先往回走。

 

马车里的人轻笑一声,却没有放下帘子,反而卷了起来。

 

“提督大人,北边风沙大,您还是——”

 

“无妨。”喻文州的笑意渐渐凝结在唇角。他疏离地打发了殷勤问候的侍卫,不再言语。

 

黄少天没想到,喻文州到了将军府门前却没停,一路朝皇宫去了,说是“先赴皇命”,要进宫述职。

 

“没良心!”黄少天下了马,在门前踢了一脚石子。他脑海里似乎蹦出了许许多多个叽叽咕咕的小人儿,这个长得像纨绔张三,那个长得像纨绔李四,左一句右一句地说着喻文州的不好。

 

“黄少,怎么了?文州哥哥不过来吃饭吗?”卢瀚文从树底下冒出头来。

 

“别管他。人家可是当大官了。来来来,让我再教你几招剑术!快回去把你的剑拿来,我在后院等你!来晚了可不留你的饭!”黄少天催促道。

 

可最终,黄少天还是被逮回正厅同喻文州一起吃了饭。

 

他没想到这家伙出宫那么快。

 

“五日后,皇上打算办个大宴,京中子弟都会参加,届时……”喻文州说了一半,犹豫了。

 

“顺其自然。”将军端起了茶盏,一口灌了下去。

 

喻文州的眼睫垂了垂:“那……我也多叨扰几日了。”

 

将军哈哈大笑:“不必。你和少天出去逛逛吧。”

 

黄少天撇撇嘴:“喻大人才不稀罕呢。我看不如——”

 

“我很稀罕。”喻文州扯了扯他的袖子,笑着说。

 

黄少天一句话哽在了喉咙里,斜了他一眼,闭了嘴。

 

奇怪的是,这一回出游,爹娘居然送到了府门前。黄少天站在马旁,有点羞恼地忍受着将军夫人替他整理衣襟:“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很快就回来。晚上不是还要给这家伙做白斩鸡嘛。”

 

将军夫人笑了笑,点点头:“回去就炖上。你们也要小心。少天,有事多听听文州的话,别任性。”

 

“知道了知道了!”黄少天嘟囔道,“娘你的簪子都歪了。”他说着,伸手去扶了扶将军夫人的发簪。

 

将军夫人愣了愣,随即笑容更甚:“去吧,好孩子。”

 

黄少天还没反应过来,将军就走过来,拎起他的腰把他扔上了马,吓了他一跳。

 

“去吧!”将军一拍马身,马儿就跑了起来。

 

喻文州同二人挥了挥手,也策马赶上。

 

黄少天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很不自在。

 

“说吧,你想去哪儿逛?”黄少天冷冰冰地问,“你想去逛园子还是逛湖,想去看景还是看人,想吃茶还是灌酒,赶快挑一个,别浪费时——”

 

“去听戏吧。”喻文州截住了他的话头,“听说有家茶馆,卖南方的点心。”说完,他率先驾马往前走。

 

黄少天急忙跟上,有点奇怪喻文州怎么对这路线如此熟悉。

 

两人在一个楼上的雅间坐下,点了一大堆茶点。楼下的戏已经开唱了,仔细辨一下,竟能听出一点怪异——这故事里所述的一位文臣的所作所为,颇像喻文州在南海的传言,尔后又有一位武将出场,说是文臣的儿时伙伴,为了苍生百姓,将这文臣斩于马下。

 

黄少天吃了三碟茶点了,听着戏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他时不时地偏头去看喻文州的反应,却发现这家伙简直跟没听见一样,依旧淡定地吹着茶上的浮沫。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喻文州又斟了一杯茶递给他,“吃多了上火。”

 

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却出不来。黄少天怔怔地盯着喻文州的侧脸,最后下意识地只问了一句话:“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那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喻文州转过脸,直视着他的双眼。

 

“我自然是希望……”黄少天端着茶杯,觉得还没说两句就口干舌燥,便大口喝了下去。

 

“我也很希望能如你所愿。”

 

黄少天听完这句话,还想追问,却发现自己的眼皮抬不起来了,堪堪倒在了喻文州的怀里。

 

待他醒来后,他正昏昏沉沉地躺在一辆马车里,盖着被子。

 

“喂!”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马车的帘子一掀,赶车的竟然是喻文州。

 

黄少天想跳下来夺走马鞭,却发现浑身无力,不禁恼火起来:“你做了什么!”

 

“带你去南海。”喻文州停下马车,走过来倒了杯热水。

 

“我又没说我不去!”黄少天怒道。

 

喻文州敛了敛眉:“你先喝水。”

 

黄少天灌了两口,伸手还要。

 

“怎么,还敢喝我给的水?”喻文州说着,侧身去接水。

 

恰在此时,黄少天用尽全身力气从榻上一滚,把喻文州撞倒在地,从不离身的冰雨已经横在了喻文州的脖子上——而仰面倒下去的喻文州,还依旧搂着他的腰,一副担心他摔伤的样子。

 

“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在谋划什么?”黄少天沉声问道。

 

喻文州叹了口气:“是叔叔婶婶让我带你走的。”

 

黄少天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他们——”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冰雨的剑刃颤了颤,“他们怎么了?”

 

喻文州沉默地看了他几瞬,偏过头去,没有言语。

 

“你说啊!”黄少天揪住他的衣领摇晃着。

 

“他们……他们打算清君侧,除掉贾后和贾相,想来已经……”喻文州语气艰涩。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拦着?”黄少天揪着他的衣领,指节发白。

 

喻文州的唇开合了一瞬,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解释:“叔叔婶婶的想法,有时候过于天真了。”

 

黄少天的眼眸里怒火燃烧,冰雨向前推了半寸:“我要回去!”

 

“你想好了?”喻文州的语气里有几丝莫名的无力感。

 

回答他的,是冰雨竖起的冷锋。

 

黄少天,竟然连话都不愿同他说了么?

 

喻文州微微叹息一声,无惧冰雨的胁迫,温柔地抬手覆上了黄少天青筋暴起的手背:“如你所愿,莫要后悔。”

 

话音刚落,黄少天就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喻文州袍袖一拢,把冰雨归剑入鞘,把黄少天也珍重地抱在了怀里。

 

良久,喻文州才松开黄少天,把他扶到榻上,又掀起马车左侧的帘子,朝外状似无意地看了看,接着再次驾起马车,转向朝来路而去。

 

马车行过片刻,树顶上侧卧的一人,把斗笠正了正,抽出腰间的笛子,吹起了清越的曲子。很快,几只不同种类的鸟儿闻声而动,朝四面八方飞走了。

 

吹笛人依旧在吹着,直到有一枚黄豆大小的火弹擦着他身边的树叶过去,他才住了嘴。

 

“李远,别逗鸟儿了!赶快下来,该下馆子了!”来人打了个哈欠,吹了吹枪口的灰,“我可总算把天牢的炸药给埋好了。这种任务做起来实在是‘任重道远’啊。”

 

吹笛人蓑衣一抖,宛如仙鹤着陆般优雅地跳下了树顶。他收好笛子,冲来人翻了个白眼:“后面的事你就不管了?”

 

“嗐,宋先生不是在那儿嘛。我把图纸都留给他了,想来他应该能看懂吧。”

 

吹笛人扭头就走:“我还是叫景熙先预备着吧。”

 

“你是不放心宋先生吗?”

 

“我放心宋先生,但我不放心你!”

 

两人吵吵嚷嚷地走远了。而喻文州这边,则遇上了他的侍卫队。

 

“喻大人,您去哪儿了?您知道吗?前天的宫宴上,蛮夷王的使者意欲刺杀吾皇,亏得黄将军和他的夫人护驾,可护驾之后,他们又当场杀了贾相,还重伤了贾后……哎呀,您这是……”

 

掀起的帘子里,很容易就能看见躺在榻上被连同被子一同捆住的黄少天。

 

“抓捕疑犯,算不算公务?”喻文州淡淡地反问。

 

“您请!您请!”侍卫们惶恐地让他歇息,接过了赶马车的鞭子。

 

待到黄少天再次醒来时,已是在金銮殿上了。

 

“启禀皇上,黄将军之子黄少天已抓获。”喻文州的声音切近又遥远。

 

黄少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觉自己依旧浑身瘫软,动弹不得。他努力地偏过头,却只能看见喻文州站在身侧,冲着皇帝行礼回答,不悲不喜,不带感情。

 

冰雨呢?冰雨在何处?

 

自己确实回来了,可却是以这种姿态回来。这不是他想要的。

 

黄少天想握紧拳头都不能。满腔的悲哀愤懑几乎将他烧煮成烬。

 

是自己心软了,当时冰雨的剑刃是竖起来的,并不能伤到喻文州。可喻文州却是如何对他的?

 

好啊,好啊,爹娘,你们且来看看,这就是你们引以为傲的子侄,这就是你们寄予厚望的故人之子,此刻却把我作阶下囚,邀功去染红顶!

 

“喻爱卿辛苦了。”皇上的声音响起,“那黄将军在何处?”

 

“黄氏夫妇均在天牢丙字号。”太监扯着嗓子答道。

 

“如此……”皇上的手指在龙椅上叩了叩,“喻爱卿,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置?”

 

“臣以为,当功过相抵。黄氏夫妇救驾有功,然杀害朝廷命官,重伤皇后娘娘,其罪亦可诛。不若把将军府抄宅没产,归与相府,黄氏夫妇亦流放三千里。臣愿倾全部身家代偿相府。”

 

黄少天忐忑地听着,生怕他说什么死罪——代偿?哼,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喻爱卿说的有理。国舅公可有话说?”皇上抬了抬眼皮。

 

国舅公的嘴唇翕动了半天,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黄少天闭了眼。他知道国舅公肯定不会甘心,必会在爹娘流放的途中做手脚。自己得千万盯好了,不能——

 

“那黄将军之子呢?”国舅公突然又发话了。

 

“此事与他无甚干系,只是臣不知陛下是否降罪于黄氏一族,就擅作主张将他作为逃犯擒回。”喻文州上前一步,抢先答道。

 

“少年人也该晓事了。不罚他流放,便罚他此生都不可入朝为官、入军为将吧。其余的,朕不做多讲。”

 

“臣代他谢过陛下隆恩。”喻文州深深地弯腰,久久才起身。

 

恍惚中看见这一幕的黄少天,心里揪得厉害。他不能理解,当年眉清目秀、清风玉树般的人,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陌生得很,也遥远得很。

 

他喉咙里堵着几声呐喊,无法放肆。

 

可惜,他最担心的事提前发生了。

 

依旧住在鸿胪寺的喻文州没有去御赐的大宅居住,黄少天也被一同软禁在此。

 

当夜四更的时候,快马来报:“天牢丙字号失火,房梁塌了,里面的囚犯包括黄氏夫妇在内的二十六人,均已身亡。”

 

黄少天听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喻文州立即把报信人喊下马,自己翻身上去,一边伸手给黄少天。

 

黄少天也没顾得上那么多,上了马就催促喻文州快走。

 

“你抱紧了!”

 

说罢,喻文州一扬马鞭,马儿就飞速扬蹄,奔腾在深夜的街巷里。

 

黄少天紧紧箍着喻文州的腰,却发现喻文州身上冷汗连连,把衣衫都打湿了。

 

他也在担心爹娘吗?

 

远远地就能看见火光冲天的丙字号天牢。黄少天不等马儿站稳就跳了下去。他还要往前冲,却被喻文州拦腰死死地抱住。

 

“哗啦——”最后一根苦苦支撑的房梁轰然垮塌,整个丙字号成了一片废墟,狼藉不堪。

 

这根本就不像是偶然。

 

片刻后,有侍卫跑来报告:“报告喻大人,尸体已收敛完毕,已确认黄将军……”

 

“行了,你下去吧。”喻文州点点头。

 

“你满意了?”黄少天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声音凄凉而嘶哑。

 

“别看了,少天。”喻文州从背后抬起手去遮他的眼。

 

“不看又能如何。有的事,并非视而不见就可以当作是不存在的。”黄少天拨开他的手,转过了身,“给我解药。”

 

“给你解药又如何。你想报仇?找国舅公吗?”喻文州望着他,“叔叔婶婶让我带你走,你——”

 

“喻文州!”黄少天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同我爹娘承诺过么?不论我做出什么选择,你都会护我周全。”

 

喻文州哑然。

 

“或者你可以承认,你从头到尾说的,都是谎话。”黄少天的眼眸里锐意逼人,恰似他的剑。

 

喻文州怔了怔,摇摇头:“我回去就给你药,但休息三天才能恢复。”

 

“三天就三天。你别想再拦着我。”黄少天说罢,转身朝着废墟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久久地伏在地面上。

 

三日后的清晨,曾经的长亭旁,喻文州正站在那里。

 

缓步走来的黄少天,目不斜视地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等等。”喻文州喊住了他,递过去一张折叠的信纸,“这是魏先生隐居的地方。你可以去找他。”

 

“魏琛?”黄少天狐疑地接过了信纸,看了一眼,塞进了怀里。

 

“少天——保重。”喻文州站在原地,看着黄少天走过,没有回身去看。

 

黄少天也只是哼了一声,侧眸看了一眼,不再留恋。

 

轻风吹起二人的衣袍,却再也无言。

 

又是三年时光。

 

黄少天找到了魏琛,发现他建了个门派叫“蓝溪阁”,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见黄少天投奔过来,魏琛很高兴,更是把多年所学倾囊相授。黄少天取出了腰带中藏的地契金票,尽数投作蓝溪阁的私产。

 

黄少天没有问别的事,魏琛也没有提。

 

不过,渐渐接触了门派核心的黄少天,也有了通讯发达的情报网。

 

他听说了天牢案的后续,在废墟里发现了一条通往国舅公私产别院的地道。他又听说南海那边有人在岛上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他还听说南海当地的百姓并没有什么怨言。

 

这一日,他恰好同魏琛去见了更名叶修的那个家伙。

 

“老叶,不当海贼,改开客栈啦?”

 

“没办法,能打劫的都打劫完了。”叼着烟枪的店小二摊了摊手。

 

“嚯,你们还挺可以啊。”魏琛挠挠头。

 

“怎么样?来咱们这儿,包吃包住。”

 

“那也得等到小崽子们独当一面了才行。”

 

黄少天瞥了一眼想灌醉叶修的魏琛,默默地拿起筷子,鬼使神差地夹了一块白斩鸡。

 

那个家伙,现在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哎,你是黄少天吧?”凑过来的一个家伙,笑得很友好。

 

“怎么?想单挑?”黄少天按住了冰雨的剑柄。

 

“没,我叫方锐,是收账来的。”那人嘿嘿一笑,“当时我们呼啸帮为了潜入国舅公府可费了老大的劲了,总不能人都救出来三年了,你们这账还不还吧?”

 

“什么账?你刚刚说什么?”黄少天霍然起身。

 

“喻文州跟我们联系的,救的还是你爹娘。这笔账,你可赖不掉。”方锐把手一伸,“蓝雨的海产不少吧,总不能穷得跟雷霆似的,天天上山挖石头吧。”

 

黄少天满脑子嗡嗡地响。

 

爹娘只是假死脱身?喻文州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爹娘为什么也不告诉自己?

 

他抓起冰雨,转身就跑,把方锐毫不客气地给撂下了。

 

“喂喂喂别走啊!哎我说老板娘,这一桌子都是他吃的,跟我可没关系。不行不行,哪能让我付账,我穷得只能卖身——”

 

黄少天压根没管被扣留在兴欣的方锐,以最快的速度去借了一匹快马,赶到码头上,又搭上了船。

 

进入了南海驻军之地,处处井然有序,人人安居乐业。一路走来,黄少天都快被这繁华之景看呆了眼。

 

“什么人?”

 

在守卫愣神的片刻,黄少天就已经溜了进去——他果然在训练场的角落里看见了爹娘!

 

而此刻,喻文州正在书房里伏案提笔。

 

“笃笃笃!”

 

“请进。”

 

进来的是李远,肩上站着一只画眉鸟:“黄少天来了。”

 

喻文州笔下一顿,墨迹晕染成云:“甚好。”

 

下一瞬,门被踹开了,正是气喘吁吁的黄少天。

 

李远见状,识趣地立即跑了,还带上了门。

 

“别急,坐下说。”喻文州脚尖一勾,把凳子轻巧地踢过去,接着递了一杯茶。

 

如同当年一样,黄少天还是不假思索地喝了,直到他发觉喻文州正用促狭的目光注视着他。

 

“喂,你这家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也要瞒着我!不是我这边情报网收到消息,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蓝雨海师同蓝溪阁的消息是互通的。这次是我放过去的消息。”喻文州慢条斯理地又斟了一杯茶。

 

“互通?”黄少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之前担心走漏消息,反而对叔叔婶婶不利,也对你有危险,所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传信给你了。”喻文州笑着说。

 

“什么信?”黄少天瞪了他一眼,“你从来没给我写过信!”

 

“这不还没送出去么?”喻文州指了指桌案上晕了墨点的信纸。

 

黄少天一个箭步跨过去一看——

 

“少天,是时候让你的剑出鞘了。且归来任性一回罢。我担着。”

 

黄少天的耳朵可疑地红了:“这口气怎么一点也不像你……”

 

“那要怎么说?”喻文州托着腮,仰脸看他。

 

黄少天咳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你运筹帷幄,我斩尽来敌。你的所有死角,都由我来防守!”

 

喻文州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这话说得,可真是……”他站起来,靠近了黄少天,呼气轻轻地挠过黄少天的耳廓——黄少天从未觉得喻文州让他有如此“危险”的感觉,嗯,另一种意义上的。

 

“我最大的死角,可不就是你?”

 

“喂喂喂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不会说话就憋着行不行!”黄少天蹿得八丈远,“我警告你啊你对我的三魂七魄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今天我要是吃不到肠粉虾饺水晶包蛋黄酥我就——”

 

“要是吃得到呢?如何?便原谅我了吗?”喻文州跟着出了屋子,笑着追问。

 

“就先记着你这笔账!”黄少天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李远目不斜视地坐在游廊的屋檐上,稳如磐石,仿佛入定。

 

“远哥,咱不去吃饭吗?”旁边爬上来一个小少年,正是卢瀚文。

 

李远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你要体谅一下人家远道而来快被饿死的心情。”

 

卢瀚文:“嗯?哦——”

 

当晚,喻文州同黄少天彻夜长谈。

 

黄少天这才知道,所谓的“逼得沿海渔民迁居海岛”是转移百姓远离冲突地区,“与富绅贪腐言交甚欢”是恩威并施将他们都拉下水,至于“广纳美妾”则是在训练娘子军。喻文州早早地就买通了蛮夷王使者的近侍,忽悠他去行刺,又拜托郑轩埋下炸药,安排气功大师宋晓救人,这其中还有呼啸帮混入国舅公府的功劳,趁着挖地道反将一军,把人都救了出来,有王家药铺的千金秘方调理加上徐景熙的细心看护,将军夫妇也没有留下什么病症。

 

“靠着李远训练的鸟传信,我们在京城的人手也都布置好了。”喻文州郑重其事地说,“是时候把这江山清洗一番了。”

 

黄少天在被窝里打了个滚:“走之前我要好好吃一顿!南海的东西太好吃了!”

 

喻文州笑眯眯地说:“这一次事了,就可以让全天下都开满南海风味的酒馆。”

 

“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此后,剑圣的神话如同风暴一样席卷了九州,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八个月后,京城换了主人。

 

当旧日的屋宇被熊熊大火吞灭,一个时代也就结束了。

 

黄少天收剑入鞘,从高台上的火光里纵身跃出,轻盈地落在城墙顶上。他解下铠甲,扯开领口,感受着傍晚的秋风。

 

在城墙尽头的墙根处有个小亭子,喻文州正掂着手里的折扇,含着笑,与他目光相连。

 

黄少天龇牙一笑,眸光灿如星火,接着快步向前,翩然落下,朝喻文州的怀里一扑:“如你所愿!”

 

“嗯,如你所愿。”喻文州揽住他,抬手一抖,折扇打开,为他送去阵阵凉风。

 

黄少天倚着他,歪过头去看折扇,见上面题了一首《定风波》——

 

“毋须长亭候三更,雁迹两行作回文。未有归期唤佳期,不问,一抔红泥掩轻尘。

 

从来思量也销魂,残灯,半卷兵书伴余生。唯叹天下多少事,故人,易得冬夏难遇春。”

 

黄少天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仿佛一只慵懒的大猫:“哎我说,这最后一句是不是得改改?”

 

喻文州微微扬眉,顺势搂住了他的腰:“不如——守得冬夏总遇春?”

 

~~~全文完~~~

 

PS:格律未严格按照词牌名的要求Orz

构思于2018年2月(好了我继续面壁思过……)

由于时间这把杀猪刀,我和太太都没找到那张图的存档,所以自己画了个示意图(没脸见人)

再次鸣谢太太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的授权!呜呜呜!

希望哪一天我能奇迹般找回来那张图!

 

作于20180217-20190820

文/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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